第九十五讲

第一个故事讲的是丁宾，我们接下来讲第二个故事。袁了凡先生丁丑在京，与冯开之同处，见其虚己敛容，大变其幼年之习。李霁岩直谅益友，时面攻其非，但见其平怀顺受，未尝有一言相报。予告之曰：「福有福始，祸有祸先，此心果谦，天必相之，兄今年决第矣。」已而果然。

看到这个地方，我觉得很惭愧，因为我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，就是不能有谦恭之德。往往我能容得了好，但是眼里揉不得沙子。这个就很要命，揉不得沙子意味着容不得福，容不得人。你可以施舍人，把生命都布施给别人，但是这替代不了你能对人的容纳。

慈悲和包容是两件事情，慈悲是施舍，我可以给你，尽我的生命都给你，但是不代表能包容这个人。只有真正能容得了别人对你的不满，才能把你心里头最后那点自我的根拔掉。当然有的人为了委屈而求全，他心里头自我隐藏的很深，他会去伪装这件事情，但是终究不会是无限的。

这样的修养很不容易做到，尤其是知识分子，所谓的读书人，他很容易犯这毛病：对自己要求很严格，对别人要求也非常严格。这就是不能容人。里面这个故事要搁在我年轻的时候，早就炸了。了凡先生说丁丑年他在京城，与一个冯开之先生在一起相处，他们大约也是一起去考试。看到冯开之先生“虚己敛容”，非常谦逊的样子，和他小时候差别很大（小时候大约非常顽劣外向），袁了凡先生看了这件事以后感觉很惊讶。有一个叫李霁岩的人，说话非常爽直，是一个直谅（直谅就是敢于说话，非常不客气，甚至很刺耳）的益友，对朋友他是毫不留情地说这个说那个。那么这个李霁岩就当面攻击冯开之的短处，但这冯开之平怀顺受，未尝有一言相报。他就很认真、很谦恭地听着，虚心地接纳它，并没有一言一句去反驳。袁了凡先生就看出来了，他就说福祸有始，福有福始，祸有祸先，冯兄您今年一定就会考中。因为从这个人能够承载别人对他的非议上，就能看出来这个人的修养之好。

能承载非议意味着这个人前面有改过、有积善，这些修养他都有。能够承载非议，就可以看出来他有谦德。这个人低下，那就犹如海之低，犹如海之容，犹如海之不动。所以人要承其低，又要承其容，最后要承其不动，那么这个人的福就该来了。果然后来冯开之就考中了。

【原文】

王孝廉金英言：江宁一书生，宿故家废园中。月夜，有艳女窥窗。心知非鬼即狐，爱其姣丽，亦不畏怖。招使入室，即宛转相就。然始终无一语，问亦不答，惟含笑流盼而已。如是月余，莫喻其故。一日，执而固问之。乃取笔作字曰：“妾前明某翰林侍姬，不幸夭逝。因平生巧于谗构，使一门骨肉如水火。冥司见谴，罚为喑鬼，已沉沦二百余年。君能为书《金刚经》十部，得仗佛力，超拔苦海，则世世衔感矣。”书生如其所乞。写竣之日，诣书生再拜，仍取笔作字曰：“借金经忏悔，已脱离鬼趣，然前生罪重，仅能带业往生，尚须三世作哑妇，方能语也。”

【译文】

举人王金英说：江宁有位书生，住宿在某官宦人家的废花园里。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，有位年青漂亮的女子从窗外往里偷看。书生心想，这个时候出现在窗外的女子，非鬼即狐。但见她容貌美丽，心生爱慕，也就不害怕了，便开门请她进来。那女子虽然忸怩羞涩，依然婉转相就。但始终不发一言。书生向她问话也不回答，只是含笑顾盼，脉脉含情而已。这么相处过了一个多月，书生始终不知道她的身世。有一天，书生拉着她再三盘诘，她就拿过笔来写道：“我本是明朝某翰林的侍姬，不幸短命而死。只因生前巧言令色，善于挑拨离间，搬弄是非，搅得一家骨肉反目为仇、情同水火。死后遭阴司谴责，罚我变成哑巴鬼。一直沉沦在鬼趣，到现在已经有二百多年了。你如果真的怜爱我，请为我抄写《金刚经》十部，我便可依仗佛力，超脱苦海。我将生生世世感念您的大恩大德。”书生慨然答应她的要求，并立即抄写。十部《金刚经》写圆满的那天夜晚，女鬼又翩翩而来，她恭恭敬敬地向书生拜了又拜，然后取笔写道：“凭借《金刚经》的法力，我得以忏悔前生之过，现已脱离鬼趣。但因我前生罪孽深重，只能带着宿业去转生，还必须做三世的哑女，才能说话。”写罢，作别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