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讲

上次我们讲到袁了凡先生得了儿子以后，他又发愿再做一万件善事，同时他希望能够考中进士。那么他跟太太又这样辛勤刻苦地行善积德，果然经过了三年就考中了进士。原来孔铁嘴先生算他命里是完全没有进士的，后来考中进士了，考中进士以后朝廷把他发官发到河北宝坻县去当县令。他这个时候不仅仅是自己在做善事、做检省了，他和他太太一起，而且还发动他们家的家人、门人，或者说衙署之内所有人一起来做善事，并且做了一个大的功过本，放在前台。所有人做了好事都把它记下来，大家一起来做这一万件好事。

所以我们想想，我们自己如果是真正地改过向善，日行一善的话，你周围的人也会慢慢地受到你的感染。你不能强行地要求人家：你要跟我一起做功过格，要一起帮我完成这个心愿，这是不对的，这是一种贪心。你只有自己真正地做出了改变，你周围环境的人也会受到感化。了凡先生不仅要把他们所做的好事坏事记录在功过格上，而且还要焚香祷告，每天晚上在堂院或者天井（北方叫堂院，南方是天井）设一个供案，来向天地祷告。这就相当于每天让天神或者让鬼神来监督自己，这一点也是很难做到的。

有时候我们一个人能够反省自己就不容易了，但是你还请神明来监督自己。现在很多人都不相信有鬼神，不相信不代表没有鬼神，确实有鬼神，我们以前讲“离地三尺有神明“。我们这些土地有土地神，山有山神，庙有庙神，房有房神，可以说是三山五岳皆有主，善鬼善神遍虚空，实际上到处都是鬼神。 

如果能够至心修行，用鬼神的监督，用这样的警醒、这种毅力、这种魄力的话，那你的进步就一定很快的。了凡先生跟他太太以及他的门人，每天都做这些事，你想想我们每天能不能做得到？每天能不能反省一下自己？这一点儿我觉得都不太容易。到了宝坻县以后，他们发愿行这一万件善事总是积累得很慢，什么原因呢？他太太讲，我们以前在乡下的时候，没有当官的时候，接触的老百姓多，大家之间每天互相帮助，见面的机会很多。但是现在在这个衙署之内，我们是当官了，其实和百姓接触的时间就很少，因为他多数时间要做公务，那么想要尽快地完成这一万件善事，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。了凡先生对这个事一直也是忧心忡忡，非常担心。

有一天晚上，他突然就做了一个梦，梦到一位天神来指点他，他说你不用担心这一万件善事什么时候可以做完，为什么不用担心呢？因为做善事本身不在多少，是在于你的意念是否诚恳。同时天神也给他指出了一个方法，他说你在宝坻县的这个任上，开仓放粮，减免租税，就这一项工作就抵得上你做一万件好事了。了凡先生在宝坻县任上做了个什么事呢？宝坻县是临海的一个地方，有很多滩涂和盐碱地，当时朝廷给宝坻县的赋税，就是向百姓收的田税，大概是每亩田收到了两分多银子。了凡先生上任以后，他觉得这个田税实在是太重了，百姓不堪重负，他就自己主动地想办法把这个租税（当然也需要跟朝廷商量）降到了多少呢？降了大概一半，降到一分三、一分二的样子。宝坻县有很多人，何止上万人，所以仅是这一项事情能够帮助的人就超过一万件善事了。

所以有时候我们要想一想，你在某个地方为官一任，或者说你当老板，当老板和古代为官是一样的，这是同样的道理，你所照顾的群众是多的，那你的一个政策、一个做法是对大家是造福的，还是让大家遭罪的，还是造孽的，这个影响至大。如果你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，你可能影响的只是你一个人或一个小小的家庭范围，但如果说在社会上你的责任更大一些（职权大就是责任大，责和权是同一件事），那么你的一言一行、一个政策、一个举动，它的影响面就会非常之大。你用什么样的心去做，你做出了什么样的决策，它的影响将是非常巨大而且很深远的。

今天的企业家也是一样的，企业家实际上在很大职能上代替了古代官员的职能。企业家是为了社会造福而经营企业和制定政策，还是为了个人一己的功名私利来做这些事情，那么你所积的阴德和你所造的孽缘，同样是影响巨大、广泛而深远的。这一点在今天这个社会里，大家千万要注意。 

过了没几天刚好有一位五台山的禅师到他这个地方来，了凡先生就把他自己梦里的事向禅师请教。禅师也是这样讲，他说你真诚为善、切实力行的话，一善也可以抵万善。你一念善就可以抵万善，它不在事情上，最主要在你的心上，何况你全县减租、万民受福，当然一善足以抵万了。然后了凡先生又把自己微薄的俸银拿出来供养这个出家人，请他代为到五台山斋僧一万人。

【原文】

张福，杜林镇人也，以负贩为业。一日，与里豪争路，豪挥仆推堕石桥下。时河冰方结，觚（gū）棱如锋刃，颅骨破裂，仅奄奄存一息。

里胥故嗛豪，遽（jù）闻于官。官利其财，狱颇急。福阴遣母谓豪曰：“君偿我命，与我何益？能为我养老母幼子，则乘我未绝，我到官言失足堕桥下。”豪诺之。

福粗知字义，尚能忍痛自书状。生供凿凿，官吏无如何也。福死之后，豪竟负约。其母屡控于官，终以生供有据，不能直。豪后乘醉夜行，亦马蹶堕桥死。皆曰：“是负福之报矣。”先姚安公曰：“甚哉！治狱之难也，而命案尤难。有预凶者，甘为人代死。有贿和者，甘鬻其所亲。斯已猝不易诘矣。至于被杀之人，手书供状，云非是人之所杀。此虽皋陶听之，不能入其罪也。倘非负约不偿，致遭鬼殛（jí，杀死），则竟以财免矣。讼情万变，何所不有？司刑者可据理率断哉？”

【译文】

张福，是杜林镇人。他以贩运为业。有一天他与当地的土豪争路，土豪指挥他的恶仆把张福推下石桥。当时，河水刚刚结冰，冰块的棱角利如锋刃，张福的头颅骨被撞破裂，人们把他抬上来时，已经是奄奄一息了。

杜林镇的里长一向痛恨这位土豪，便立即将此案上报官府。官府估量这桩案件有利可图，所以对狱讼迫得很急。张福让他母亲私下里去见土豪，并转达他的话说：“让你给我偿命，对我又有什么好处？只要你答应在我死后，代养我的老母和幼儿，趁我还有一口气在，我可以到官府去，承认是自己失足掉下桥去的。”土豪当即满口答应了他所提出的条件。

张福粗识文字，便伏在床上忍痛写下了一篇自供状，并送到了官府。由于张福的供状确凿无疑，官府也无可奈何。但是，张福死后，土豪矢口否认了生前的秘约，不承担任何义务。张福的母亲屡次向官府控告，只因有张福手书的供状为据，官府也无法为她申冤。后来土豪乘醉骑马夜行，走在桥上，忽然马失前蹄，他也掉落桥下摔死了。人们都说：“这是他害死张福并自食其言的报应。”先父姚安公说：“治理狱案真是难啊！而审理人命案就更难了。其中，有顶替凶手而甘愿代人受死的。有接受贿赂达成和解，而甘心出卖自己亲友的。像这样的案子，已是不容易查究了。至于被杀害的人自写供状，承认不是被凶手所杀害。这类案子你就是让虞舜的大臣皋陶来审理，恐怕也治不了凶手的罪。假如这个土豪不是因负约而遭到鬼神的诛戮，他肯定还可以用金钱买回这条命。讼案的案情变化多端，可以说是无所不有，掌管刑律的人能据理而轻率断案吗？”